杨欢背着书包, 慢吞吞的走着。女孩子眼底掩藏着对回家的抗拒。

真希望这条路永远不会有尽头，天永远不会黑, 姑姑可以早一点回家。

二十八中离家不远，快要到大院时, 她停下脚步, 慢吞吞坐在一棵大树下, 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拨动泥土。

她想, 她就坐在这，等姑姑回来，只要姑姑在家就没事了。

姑姑杨静是S大的教授, 大学课不多，但她还有其它兼职工作在身，因此每天很忙。而姑父是包工头, 十天半个月都不回家一次，平时白天只有她和一个大她五岁的表哥张亮在家。

今年张亮读高三，正处于青春躁动期, 对女孩子非常感兴趣，杨欢从小就漂亮, 已经十二三岁的小女孩，娇嫩的像是花骨朵，让人喜欢。

忍不住……

“不回家坐这干嘛呢？”

男生沙哑的声音忽然响起, 吓得女孩一哆嗦, 抬头望进表哥漆黑的眼眸, 抓紧肩上的书包带, 几乎要哭出来：“我、我坐这玩会儿。”

张亮伸手摸摸她柔软的顶，像是哄小孩一样柔和：“作业写完了再玩，乖，跟哥回家。”

杨欢拒绝，眼泪止不住往外流，浑身抖成筛子，瑟缩着往后退：“我不要，我不要回去。”

张亮无奈，伸手直接强势的抱起她，杨欢吓得尖叫起来，挣扎嚎啕大哭，像个小疯子。

从大院里出来，带孙女去买菜的老太太看到这一幕，眼神嫌弃地看一眼杨欢：“你妹妹又闹什么幺蛾子？”

张亮无奈的笑笑，笑容阳光干净：“她不想回家写作业，跟我闹脾气呢。”

老太太哦了声：“不写作业可不行，丫丫你可不能跟杨欢学知道不？”

杨欢在大院里是不招人待见的，不论大人还是孩子。她性格阴郁，总用一双漆黑的眼眸阴沉沉的盯着人看，让人背后毛，而且她的成绩差的一塌糊涂。最近一年更是变本加厉，常常无缘无故大哭大叫，声音尖利的像是女鬼用长指甲划在铁片上，听着让人心惊胆颤。

大院的人都觉得，这孩子脑子有问题，私下里更是警告自家小孩，不许孩子跟杨欢玩，她有病。

就算不说，同龄的小孩子们也都不愿意跟她玩，成绩差，还是没有爸妈的野孩子，又不爱说话，谁愿意跟她玩啊？

~

“杨欢赶紧交数学作业。”数学课代表罗雅不耐烦的将收来的作业本拍在她桌子上，“每次都得让我过来，你就不会主动交吗？”

杨欢抬头，漆黑的眼眸盯着她，像是一只毒蛇，阴森森的，随时准备上来咬一口。看的罗雅心里有点害怕。

但罗雅不肯表现出自己怕了的样子，高扬着下巴，冷哼：“看什么看！”

杨欢不吭声，沉默地垂眸从书包拿出作业本，放在桌上，就不搭理她了。

罗雅拿了作业本赶紧跑回座位，心有余悸的拍着胸口，跟同桌小声吐槽：“妈呀杨欢果然有病，跟她说话，她也不回答，就盯着你看，那个眼神真吓人，你说她是不是真有神经病啊。”

“她就是神经病啊，你不是见过了吗？之前李阳跟她做同桌，不小心碰到她胳膊，上着课呢，她像是中邪一样尖叫。我跟她家在一个地方，就昨天，我还看见她大哭大叫，跟个疯子一样，吓死人。”

“你说，她有神经病怎么不去医院啊？在学校这不是祸害人嘛？”罗雅有点害怕，万一神经病起疯来杀人怎么办？

张莉笑她是个胆小鬼：“没事啦，有什么好怕的，咱们班这么多人，还打不过一个疯子？团结就是力量啊。”

初一刚开学两个月，之前不熟悉的同学们，已经迅速找到了小组织，只有杨欢因为性格阴郁，被同学们排斥在外。

上课前，班主任付文英身后跟着一个男生走进教室。

付文英敲敲桌子：“咱们班来了一个新同学，大家表示一下欢迎。”

和这个年纪脏兮兮的男生不同，他很干净，衣服整洁，眼睛明亮，站的笔直，像是一棵小白杨，他走上讲台，只说了一句话：“我叫齐秦明。”

下面小孩子们盯着他，眼睛亮晶晶，充满了好奇，这个年纪，早熟的小女生已经情窦初开，眼睛会不由自主被好看的男生吸引。她们跟同桌窃窃私语，有些兴奋，有些花痴。

齐秦明目光扫视整个教室，所有的面孔都不认识，快速找了两圈也没找到，但他确定，欢欢就是在二十八中。

他敛下眼睑，回想着前世生的一切。

他暗恋欢欢那么多年，终于如愿以偿。他们结婚，生子，有柴米油盐，也有风花雪月，日子过得平淡而幸福，偶尔会吵架，但不会真的生气，反而增进感情，更离不开彼此。

两人相依相伴成了老头老太太，儿孙满堂，幸福美满，寿终正寝。

然后，齐秦明再睁开眼，就已经回到了十二岁那年。

那年他刚上初一。

齐秦明懵了好几天才明白自己是真的回到了过去。

他猛然间想起，曾经老婆喝醉了，讲起小时候的故事，抱着他哭的上气不接下气。

从六年级到初一，表哥对她一年多的猥亵，那是她最难熬的一段时间。

她喝的伶仃大醉，哭着说害怕，希望有人可以救救她，可是没有，什么也没有。她只能靠自己，除了自己，谁也救不了她。

那时候，他的心都要碎了，不停的想，如果早点遇到她该多好。

他回到了初一，虽然时间点有点晚，但他也顾不了那么多了，他想看看她，想陪她度过艰难的岁月。向来听话乖巧的齐秦明跟母亲大闹一场，不肯去上学，最后齐母被他气的浑身抖，还是满足了他，把他从实验中学转到了二十八中。

他不甘心抬起眼，再寻找一次，现靠墙最后一桌角落里坐着一个人。她垂着头，只露出头顶，看不出性别。

心跳越来越快，他有种直觉，那个人，一定是欢欢，是为他生儿育女，陪了他一辈子的老婆。

付文英也在犹豫，让他坐在哪里好。

班级座位是按照上次月考成绩排的，按照成绩排名依次选择座位，同桌。齐秦明没有参加月考，又来的太晚，前边的座位都坐满了。

付文英指着教室靠窗最后一排空座位：“你先坐在那里吧，等月考过后，你就可以自己挑选座位了。”

齐秦明直接开口：“老师，我想坐靠墙那边。”

他说的是杨欢旁边的位置。

付文英下意识蹙眉，拒绝：“不可以。”

齐秦明不是真正十二三岁的男生，对老师没什么害怕的，直接反问：“为什么不可以？我想坐那。”

底下有坏男生起哄：“因为她有病啊，你不怕死吗？”

“她有神经病，不是骂人，是真的。”

“哥们，别挑战自己，她也就长的有点好看，但是有病。”

班上闹哄哄一片，齐秦明心口绞疼，脸都白了。

本来已经够难过了，还要被班上的同学排挤。难怪后来他遇到她时，她已经是张扬跋扈，肆无忌惮，打架不要命的狠。

她能怎么办？被逼疯了。

“安静！”付文英气急拍桌子，下面渐渐安静下来，她跟齐秦明说，“杨欢性格比较内向，不喜欢别人碰她，同桌离得那么近，不经意就碰到了，你还是换个地方坐吧。”

齐秦明坚持：“我不会碰到她，我就想坐在那。”

付文英拗不过他，眼见着上课好几分钟了，干脆坐那就坐那吧，到时候怕了，别怪她没提醒就行。

对于旁边坐了个同桌这件事，杨欢只是用漆黑的眼眸，阴沉沉的盯着他，好半晌，没从他身上感受到威胁，就挪开视线。

年幼的杨欢，已经初具美丽的轮廓。她浑身散着阴郁的气息，仿佛四周笼罩一层薄薄的黑雾，外人走不进去，她也出不来。

齐秦明心疼的眼圈都红了，很想抱抱她，告诉她，他在呢，可是他不能。

现在的杨欢对男性，是惧怕的，他根本就不知道该怎么接触欢欢。他怕吓到她，一点也不敢碰她。不过，他尝试着跟她说话，自我介绍，跟她借笔，她根本就不搭理。

齐秦明难受的快要窒息。

前世，他在认识杨欢的时候，虽然嚣张了点，但性格是活泼的，会笑，会说话，还会欺负人。

谁能想到她年幼时，是这样自闭阴郁的女孩子？

坐在前边的女生回过头，把一支笔放在齐秦明桌上，小声道：“你刚来学校不清楚，她脑子有病，你不要理她，你别不信，是真的，需要什么叫我就好。”

女生声音不大，但也没有刻意压低声音，根本就没有避讳杨欢的意思。听到就听到呗，就是故意欺负她，谁让她是个神经病了。

杨欢像是屏蔽了外界声音一样，一心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，埋头趴在桌上，目光漆黑放空，什么也没有。

齐秦明受不了，直接拿起她放在桌上的笔丢开，冷笑怼回去：“你脑子才有病吧？！我再听到你胡说，别怪我对你不客气！”

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脸皮薄，本来是看在这个男生长得好看，才好心好意提醒他，结果他不识好人心还骂人！顿时眼泪就涌了出来，小姑娘转身趴在桌上，双肩抖动哭了起来。

齐秦明一点也不觉的他一个大男人欺负小姑娘不好，这群孩子用天真的残忍排挤一个生了病的女孩，还自以为是正义，实在是让人恶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