35

段非凡跑得那是相当快。

江阔基本是同时跟在他后头往停车场跑的, 到了车旁边的时候，段非凡都已经从排气管把车钥匙拿出然后隔着好几米扔了。

倒是不怕他接不住又得花时间去捡。

江阔接住钥匙跳上车，段非凡跟他同时关的车门。

“你爸有事为什么不通知你？”江阔发动车子, 先是按了一声喇叭，又踩了脚油门, 一通噪音『操』。

“他进去的时候我未年, 都是通知我老叔。”段非凡说。

前面的人都让开了之后，车冲了出去，冲到大路上又是几下喇叭。

车在众人侧目中开出了大门。

“江阔你他妈疯了！”有人喊了一声。

“谁叫我？”江阔没看清, 车已经出了校门，开上了门外的小路。

“108的。”段非凡说。

江阔车开得比平时要快不少, 外面这条路虽然没有监控, 但眼下晚高峰刚，路上还是不少车的。

江阔的技术的确是好, 在车流中回穿梭。

“慢点儿, 没有那么急，”段非凡说，“慢慢开就几分钟。”

车速马上降了下去，江阔看了他一眼：“我看你急得都打摆子了。”

“……我没有。”段非凡说。

“你手抖了。”江阔说。

“我是有点儿担心, ”段非凡轻轻叹了口气，“那我妈跟我说完，我就应该马上去看他的。”

“你妈说什么了？”江阔问。

“她觉得我爸情绪有点儿不对，不太想出的感觉。”段非凡看向车窗外，“他明年八九月就能出了。”

“那他现在能出什么事？”江阔皱着眉，“杀了？”

段非凡看了他一眼：“你倒是直爽。”

“要处理问题的时候还委婉个屁。”江阔说。

“他不会杀的。”段非凡说。

“不会杀就没事。”江阔说，“只要不死，什么都好说。”

“我怕他给别人揍出个好歹。”段非凡说。

市场有个停车场, 他们停好下车的时候，守停车场的老头儿脖子上挂着个二维码了。

江阔锁了车，『摸』出手机准备扫码。

“走，不用给钱。”段非凡跟老头儿挥了挥手，“黄大爷。”

“哎？非凡啊？”黄大爷停下了。

“我朋友车停几分钟就走。”段非凡指了指车。

黄大爷没说话，一脸“这好说”的表情冲他俩摆了摆手，示意他们走。

从后门跑进牛三刀的时候，老叔口子都在屋，段凌在前头给一个客人装牛肉。

“我爸怎么了？”段非凡进屋就问。

“他没事儿，你不要着急，”老叔拍了拍他后背，“人没有事！他是打了别人！”

江阔猛地松了口气。

段非凡虽然跟他爸这么多年没有生活在一起，但不愧是亲生的，猜得相当准了。

“打人这是上礼拜的事了，”段凌擦着手进了屋，“关了几禁闭，现在能会见了管教才联系了我们，希望你去给做做工……”

“他打的是谁？给人打什么样了？”段非凡问。

“把同屋的一个大哥脑袋往墙上撞，给人脑袋都磕出血了，还打了另一个大叔，”段凌说，“我都不知道他哪儿的这么大本事一打二！”

“这点儿本事还是有的，”老叔说，“当年我们俩……”

“你闭嘴！”段凌瞪着他，“这什么时候啊，这是吹你俩当年喋血街头的时候吗？你想什么呢！”

“那是不是刑期……”段非凡说。

“就是要说这个事儿，”老叔说，“管教的意思就是他还是思想上不去这关，害怕外面，让你去给他开导……不是开导，就是见见儿子吧，总能好点儿。”

“那被打的人呢？伤得重吗？”江阔问，“对他会有什么影响吗？”

“要说这人啊！”老叔一拍大腿，“老二这个格就是能处得下朋友，非凡这点就像他，人家被打那样，还给老二求情着。”

江阔看了段非凡一眼。

“什么时候能去会见？”段非凡问。

“明就可以，”段凌说，“你一早去吧，先听听管教的意见，再看怎么跟你爸聊聊。”

“嗯。”段非凡点了点头。

段凌把段非凡拉到一边，拍了拍他肩膀：“没事儿，他没给人打得太严重，人家还给求情了，他一直表现都好……”

“嗯。”段非凡应着。

“你要让他知道，你现在长大了，是个大小伙子了，他出以后什么都不用管，既不需要照顾你，不用考虑经济，只要他愿意，回店行，想单干没问题，”段凌说，“家人都在，都跟以前一样。”

“嗯。”段非凡点头。

段凌抱住他，抬手在他脑袋上拍了下：“明好好聊，我知道你们父子俩这么多年没在一块儿，多少有点儿不在，放开了聊。”

段非凡抱了抱段凌：“你今是不是发奖金了。”

段凌了起：“还真是，发了一千二，你怎么知道？”

“这么温柔，”段非凡说，“金钱的力量。”

“滚蛋！”段凌松开手，推了他一把，又转头看着江阔，“你俩吃饭没？”

“吃了。”江阔说。

“有酱牛肉，”段凌直接忽略了他的答案，“给你切一点儿？”

“好。”江阔马上点头。

段凌给他切了一小碟酱牛肉，还配了蘸料。

江阔坐在屋的小凳子上愉快地吃牛肉，听着老叔一家跟段非凡又商量了一下明要怎么跟他爸聊。

按理说段非凡跟任何人相处都收放如最多次就能跟人处熟人的格，应该不会不知道怎么聊。

别这人还是他亲爹。

不想想许是因为这是他亲爹，他才会有这样的压力。

越是亲近的人，越是容易近乡情怯，越是亲近的关系，越是容易相对无言。

“吃饱了没？”段非凡坐到了他边，拿着手机在发消息。

“有点儿撑了，”江阔问了一句，“请假？”

“嗯，”段非凡把屏幕往他这边偏了偏，“给吕宁说一声。”

【指示如下】宁姐我明上午请假去探监

【你美丽的辅导员吕宁】准啦

江阔了，吕宁这个号估计是个专用的工小号，每次看到这个昵称他都想。

不同时他看到了上面的聊记录。

【你美丽的辅导员吕宁】你多关心一下他，我总问他可能会烦的

【指示如下】好

“关心谁一下？”江阔问。

“没谁。”段非凡大概这会才注意到上面还有句，于是迅速地摆了屏幕。

“这他妈不会是说我吧？”江阔看着段非凡。

段非凡看着他，犹豫了一下，又把手机伸了：“不止你。”

“嗯？”江阔看着聊框。

段非凡往上翻了翻，发现吕宁隔个三就会问问段非凡各个同学的情况，包括马啸，还有104要换宿舍的那个，还有些他名字和人对不上的，全是男生。

“吕宁觉得男生碰上什么事儿可能不愿意跟辅导员说，”段非凡说，“所以有时候会问问我。”

“为什么问你？你又不是杨蓝光。”江阔说。

“那她问你，”段非凡说，“你知道吗？”

江阔顿了顿：“我会让她去问段非凡。”

段非凡了起。

“她怎么说我的我再看看。”江阔凑去。

“没说什么，就是觉得你总是情绪不怎么高的样子，加上十一又没回家，”段非凡划拉着给他看，“我说你打工磨炼意志了。”

江阔了起：“不是总情绪低落，就……分时候吧。”

“在107的时候还是挺不低落的。”段非凡说。

“嗯。”江阔着点点头，“你明去……那一会儿还回宿舍吗？”

“回，我厚外套还在宿舍，”段非凡说，“明我从宿舍去。”

在牛三刀又待了一会儿，他俩出了门，取车回学校。

走到停车场的时候，发现他们之前出的那个门已经关上了，大铁门上了锁。

估计是这会儿市场已经没什么人了，守车的方管理，就只留了一个门。

“『操』。”段非凡在门上踢了一脚，扒着栏杆往喊了一嗓子，“黄大爷！”

停车场统共没几辆车了，没看到黄大爷人影。

“黄老头儿！”段非凡又喊。

“走另一个门吧。”江阔说。

段非凡没动，坚持又喊了声：“黄大爷！姓黄的！”

江阔叹了口气，有些不能理解，另一个门应该没多远，从市场绕去估计就分钟，段非凡宁可在这儿喊，再等着黄大爷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慢慢走给他开门。

“另一个门是不是开在我家了？”江阔说。

段非凡着看了他一眼，叹了口气，又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：“行吧，走，从那个门。”

绕去那边门，就是从旁边一溜做批发的店中间穿去。

路还挺宽的，能货车的那种，亮着灯，好走，段非凡平时肯定不会不愿意走这点儿路，估计还是因为他爸的事，情绪有些不稳。

这会儿走得还挺快，跟赶路似的。

快走到路头的时候甚至还伸手拉了江阔一把。

江阔有些无语：“你急什……”

“哟！”左前方一个店突然有人喊了一声，接着就是一声口哨，“这谁啊？”

江阔往那边看了一眼。

一个准备关门的干货店门口站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的男人，盯着这边。

段非凡没停，只是拽着他胳膊继续往前走。

“做贼心虚啊这是？”男人往这边走了步，提高了声音，“还是赶着给你爹送牢饭呢！”

江阔一听这句话，顿时全都明白了。

为什么段非凡宁可在那儿花好几分钟喊黄大爷，不愿意往这边绕这三百米的路，明白了他为什么要看时间，为什么要走这么快。

段非凡还是没有停下，继续往前走，江阔没再说话，快步跟上了他。

“谁啊？”店又出了一个人。

江阔余光看到这人是坐着轮椅的，声音听着五十多岁，沙哑中带着一股横劲。

“段老二那个『逼』儿子。”年轻男人说。

“还敢从这儿走？”轮椅声音一下扬了起，“找死呢吧！”

江阔突然有些紧张，这人八就是段非凡他爸“故意伤害”致人重伤的那个人。

“问你是不是找死！”年轻男人吼了一声，“这条路是你姓段的能走的吗！”

没等江阔做出任何反应，甚至被吓着的那一跳都没得及跳，段非凡已经猛地转了，跟江阔擦肩而。

带起的风让江阔感觉己头发都跟着扬了扬。

转头的时候段非凡已经跑了起。

几步突然加速的助跑，他冲到了年轻男人不到米的位置，接着借着惯一跃而起。

从上往下一拳砸在了年轻男人的脸上。

江阔还在原地站着，这人躲都没得及躲，已经被这一拳直接砸倒在地。

“给我打！打死这小子！”轮椅突然吼了一声。

店又冲出了个男人。

我——『操』！

江阔怎么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场面，虽然他一向只愿意用嘴炮和钱解决各种纷争，但现下的场面已经没有这种可能。

段非凡已经冲进了店，迎头一拳对着前面穿着黑皮衣砸了去。

江阔跟着跑了去。

倒地那人起拿了块不知道什么材质的长板，准备往段非凡头上抡。

“去你妈的。”江阔去一脚踹在他后背上，那人再次扑倒在地。

“给我打！”轮椅拿起手边的一个搪瓷杯子就往江阔脑袋上摔了。

江阔偏头躲开了。

他发现这家人动手的时候不是普通的干架，每一个动都是奔着头去的，这他妈是什么亡命徒！

黑皮衣已经被段非凡抓住了手腕，抬腿想踹。

另一个穿着『毛』衣的在旁边跟风车似的抡着胳膊，虽然一看就知道这人打架不行，但这种看上去仿佛源起广场舞的招式让段非凡有点儿避闪不及，背上被连甩了风车。

江阔去架住了『毛』衣的胳膊，把他推到了一边，接着又抓皮衣的胳膊，把他从段非凡手抢了，往『毛』衣那边一推。

『毛』衣和黑皮衣摞着倒在了几个装着香料的大口袋上。

店有了秒钟挣扎中的安静。

“起给老子打！”轮椅指着段非凡和江阔。

“你闭嘴！”段非凡吼了一声。

你大爷！不要吼！

江阔蹦了一下，顺势往轮椅那边走了步，瞪着他。

门外倒了次的男人走了，手往旁边挥，抄起了一根铁棍。

江阔叹了口气。

“干什么！”门外突然传一声喊，是个声。

熟悉。

江阔用了半秒，反应这是段凌的声音。

拿着铁棍的男人跟着这声音突然停下了。

“干什么！你想干什么！”段凌指着铁棍走了进，“还想动家伙啊！啊？牛『逼』啊你们家！”

“这儿轮不到你说话！”轮椅说，“滚出去！”

“你滚吧！”段凌瞪着他，又转头看着段非凡和江阔，“你俩，走。”

江阔犹豫了一下，不知道现在这算是怎么回事。

段非凡的手放到了他肩上，轻轻往前推了推，示意他出去。

江阔走了出去，站在门外。

四周还没有关门的店的人都已经围了，老叔和老婶跑了。

“你们别太不讲理了，”一个大叔指着轮椅，“一到晚的就听你家打这个砸那个！”

“关你什么事？”轮椅瞪着他，“他爹把老子打残疾，我他妈没把他打残就算不错了！”

“你活该！”后面有人骂了一句。

“谁说的！”轮椅吼。

“我说的！”老叔喊了一声，“怎么着！”

“段老三，”轮椅指着他，“你少给我在这儿横。”

“我横了一辈子，”老叔说，“我打算横到死，你且忍着吧！”

“行了！”段凌打断了嘴炮之战，“回吧！都回了。”

铁棍转刚要说话，段凌指着他，他转开了头。

江阔感觉己看懂了。

这真是……神奇啊。

“散了散了！”老婶赶紧说，“都回家了，收摊了赶紧回家了，打扰大家了！”

“你俩回学校，”老叔推着他俩往前走了几步，“回吧，没事儿了。”

段非凡站着没动。

“我们回店了，”老叔说，“你俩走，不走一会儿他又找事儿。”

江阔拽着段非凡胳膊往前走了。

一直走进停车场了，才听到那边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散了。

江阔撑着车顶，舒出一口气，抬头看着段非凡：“那个坐轮椅的。”

“嗯，”段非凡点点头，“那次群殴伤得最重的。”

“是你爸干的吗？”江阔问，“群殴啊。”

“他挑的头，我爸就盯着他打了，”段非凡看了他一眼，“所以就是我爸干的。”

江阔没说话，叹了口气。

“一般我不从这边走，”段非凡说，“今我以为他们已经关门了。”

“你跟我说一声就好了，”江阔说，“我要知道这事儿就不催你往这边门走了。”

“关你什么事。”段非凡说。

“……听着怎么像骂我。”江阔说。

段非凡了：“没事儿，搁平时真碰上了，我其实不会理他，骂几句就骂几句，当没听见了，今主要是……心情不太好。”

“走，”江阔拉开车门，“上车，阔叔带你去游车河，换换心情。”

段非凡着上了车。

“那人跟段凌是不是……”江阔发动了车，慢慢开出了停车场。

“追了段凌多年了。”段非凡说。

“牛『逼』，这是怎么想的。”江阔说。

车开出停车场，没有往学校的方向，江阔随意地转了上一条大路。

“去哪儿？”段非凡问。

“不知道，”江阔点开导航，看着地图，“我随开吧。”

“行。”段非凡靠着椅背，轻轻呼出一口气。

“没伤着吧？”江阔问。

“没，”段非凡看了看己手背，“就擦破点儿皮。”

“你这架打得，”江阔扫了他一眼，“牛『逼』。”

“发泄一下。”段非凡说，“我好久没跟人动手了。”

“你爸这次的事不怪你啊，”江阔说，“明好好聊聊去。”

“我一年去看他没几次，就觉得没话说，尴尬，”段非凡说，“他总说不让我去，我……真就不怎么去了。”

江阔没说话。

“我妈去几次都能感觉他跟以往不一样，”段非凡拧着眉，“我居然一点儿都没感觉到，说实话，对门宿舍谁有点儿什么不对劲的我都能发现，我己亲爹，我居然一点儿都不知道……”

“他在你面前未必会表现出，他平时都不让你去看他，肯定是不希望你的生活被影响，”江阔说，“你什么都看不出是常的。”

“我就觉得我明去了，他不会跟我说什么，”段非凡搓了搓手上擦破皮的地方，“他根本就不想让我知道他在想什么。”

“那是因为他觉得你可能觉得他不想让你知道他在想什么。”江阔说。

段非凡愣了秒了起。

“屁。”江阔说。

“你还挺可爱的。”段非凡说。

江阔啧了一声：“头一回有人这么夸我。”

“是么，小可爱。”段非凡说。

“滚啊。”江阔看了他一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