幻境的一切都很真实。
红日破云层, 林间的风从远处卷来，“呼啦”扫向天台上的两人。
两人沉默对望，都没口。
纪澜对男菩萨这神『色』很眼熟, 最近每次惹他糟，他都是这么看着自己。
他想了想, 补充：“我和你弟是同, 我还有一字叫纪瑞白。”
“瑞白”的关键词让纪泓神『色』一，皱起了眉。
纪澜道：“你能懂了吗？我不是你弟。”
纪泓终于明白他想表达的思, 脸『色』微变。
但这不能, 因为第一次从秘境家，他看出弟弟的『性』格变化太大，曾装作不经地聊起过以前的事, 纪澜时全都能接上话，而且手机、电脑、跑车等所属物也都用得非常流畅。到了学校之后, 班上些同学也都能认识。
老师上课讲过，夺舍是抢占身体，抢占不了记忆。何况纪澜还会长他们的眼皮底晃过好几次，如果有问题早就会被看出来。
综上，他是确认过这是他弟，才把『性』格转变归到“放飞”一栏的。
刻对上纪澜认真的目光, 他勉强对方说的是真的, 猜测道：“玉佩把你的魂魄弄到我弟的身上，然后我弟也这具身体里？”
纪澜道：“没，只有我。”
纪泓便直奔关键点：“你为什么会用手机, 交流也没有障碍？”
纪澜刚想答，余光便见对面的楼上落来一熟人。
宣霆刚从外面来，抬头就见纪瑞白坐里看着他, 里一跳，不知该不该打招呼。
纪澜想先前通电话的语气，估『摸』他应该是知情者，问道：“他人呢？”
宣霆道：“还忙。”
纪澜对他招招手。
宣霆迟疑一跃了过，听见对方询问是否清楚他的事，点了点头。
纪澜也无法说出身上有封口令，便指指自己，提醒地问道：“上次七星宗偏殿外，你玩笑，我……你解得吗？”
宣霆扫一眼旁边的纪泓，顿悟，伸手为他解了封口令。
纪澜道：“行了你走吧。”
宣霆犹豫几秒，帮着自家魔主说了句话：“他说的都是真的，这些年他挺不容易的，别不信他。”
纪澜微笑：“我们的事，我自己会处理。”
宣霆年虽然没和纪瑞白接触过，但从魔界出来后，他通过些幸存的正邪两道和娄郁三千年间极少数的叙述，足够认识到这是什么人，半秒钟都不想多待，转身就跑了。
纪泓：“……”
他目睹完二人间诡异的气氛，重新看向面前的人。
纪澜没了约束，便将经过完整地说了一遍。
纪泓绷着往日严肃的表情，慢慢消化信息量。
纪澜怕他受得打击太大，安慰地表示会想办法把小崽子救来，见他依旧沉默，说道：“我和娄郁是旧识，他能给我作证。”
话音一落，天台上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：“作什么证？”
二人同时头，见娄郁落了来。
他不知何时换了身衣服，修身的深『色』牛仔裤加简单的休闲衬衣，腰上还系了条颇有些设计感的皮带，成熟帅气，是和斯文完全不同的感觉。
娄郁先前感应到自己的封口令被抹掉了，这时见他们坐一起便什么都明白了，上前问道：“都说了？”
纪澜假装没看见他屏，简单“嗯”了声。
娄郁现的大事就是哄徒弟，自然顺着他的，把自己知道的也说了。
由于不清楚小孩的魂魄是否真法器里，他便重点交代了纪澜的身份，末了看向瑞白：“吃早饭了吗？我给你做。”
纪澜怀疑地看他一眼。
娄郁道：“这些年学的。”
纪澜：“……”
嗯，不用问，肯定和“婚礼”一样是附加产物。
他说道：“这就不麻烦了。”
娄郁看向纪泓，亲切地问道：“吃吗？”
纪泓还没从“突然多祖宗”的消息里缓神，便迎上了会长直勾勾的目光，感受到里面饱含的深，木然给了一“嗯”。
娄郁很满，扔他们楼借厨房。
剩的二人继续对坐，这次纪泓能冷静了。
纪澜展现的实力、正副会长的态度……这事已经没什么怀疑的了，而且也不怪这位先祖，都是混账东西自己作的，先祖反而是混账的救命恩人。
他说道：“您……”
纪澜抬手打断：“别‘您’，以后还叫纪澜，我还喊你哥，免得别人听着奇怪。”
他还是很珍惜家里的稀有物种的，说道，“反正都是一家人，无所谓。”
纪泓：“……”
差点把全家灭门的一家人吗？
他定了定神，把话转，“你的身体会长里，如果了，他怎么办？”
纪澜道：“我暂时应该不。”
他好歹是元婴的魂魄，是能离体的。但他试过，古怪的法阵把他牢牢固定了身体里，压根不了，他说道：“除非你们会长能有办法，否则我还是得用这具身体。不过你放，哪怕真了，我也会救你弟的。”
纪泓点点头，想到会长也知道这件事，便安了。
付海帆来时就见他们坐一起聊天，气氛还行，想来没有吵架。
他笑着走过：“都还没吃饭吧，我爸妈住的民宿做了早餐，他们让我喊你们吃……”
话未说完，一人越过他，单手从储物器拎出一张桌子展，然后把另一只手上的托盘放了。
他低头一看，牛『奶』豆浆果汁粥，煎蛋培根水果菜，吐司烧麦鸡蛋饼……好家伙，丰富齐全，他视线上移，默默看向上菜的人。
娄郁看着自家徒弟，一脸耐地问：“这些喜欢吃吗？不喜欢我再给你们弄别的。”
纪泓：“……”
付海帆：“……”
纪泓立即起身，端着张沉稳严肃的脸说道：“海帆的父母喊我们吃饭，长辈邀请不好拒绝，至少得一，我就和他边吃了。”
娄郁给他一赞赏的眼神：“吧。”
纪泓和付海帆急忙御剑跑了。
二人狂奔出这条街才稍微放慢速度，付海帆满脸惊悚：“刚刚上菜的是会长？他换了身衣服？之前森林看见的山寨会长难道不是你弟的臆想？他和你弟这……这咋事？”
纪泓被接二连三的事刺激得已经木了，最终只给了一句话：“别问，吃饭吧。”
一条街之外的天台上，娄郁拉过纪泓的椅子坐到自家徒弟对面，问道：“吃吗？”
纪澜道：“吃。”
他先前森林里泄过两轮火，目前情绪稳定。
只要他愿，无论里对一人是什么看法，面上都能做到温柔亲切，便笑着道声谢，始慢条斯理地用饭。
娄郁愉悦地陪他一起吃，随口问：“怎么忽然想和他摊牌了？”
纪澜道：“漏洞太多，不想填。”
主要也是信纪泓的为人，这要是换成纪源，他绝不会透『露』一字。
他点手机，给这屏的会长找活干：“这是初把我拽过来的法阵。”
娄郁接过来看着照片，皱眉。
他明白了两件事。
第一，小鬼的魂魄果然本命法器里。第二，瑞白年根本就没给自己留后路。
他里一堵，面上不声『色』：“说说经过。”
纪澜的身体就娄郁手里，娄郁想对付他根本不需要这么费劲，便没有隐瞒，把事全说了。
娄郁道：“你怀疑不是巧合？”
纪澜道：“不确定。”
他醒后至今没人找过他，实看不出算计的痕迹。
不过要说仇家……年大部魔族都算。
娄郁琢磨一：“应该不是魔族干的，出后我查查卖家。”
纪澜道：“你看得懂这法阵吗？”
娄郁道：“只能看清请神咒和夺舍阵，里面好几条没用的线，太『乱』。照片发我微信，我抽空画一再看。”
纪澜点点头，继续吃饭。
娄郁按灭手机盯着他看了一会儿，终究觉得没脸也没立场责怪他为何不惜命，只好缓了几口气，自己把胸口的郁结松，另起一话题，说起了现的情况。
九成的人都被找了来，但以防漏掉，协会成员还做最后一轮搜救。
像这种发后就吞人的幻境一般都有触发的法阵，他一步要找法阵的位置，尽快把人们都送出。
他问道：“你是睡一觉，还是跟我处转转？”
纪澜完全不困，咽嘴里的东西：“跟你。”
娄郁的情稍微转好，陪他吃完这顿饭，简单收拾一就出发了。
二人先逛的镇中，重点检查几条街与幻境的接壤处，确认都没问题才转别处。
娄郁看了看身边的人，突然道：“我记得第一次教你御剑你就会了，你问我你是不是我见过的学得最快的人，我告诉你不是，其实玄阳宗你是，几亲传弟子都不如你。”
纪澜道：“别处呢？”
娄郁道：“是我这具身体。”
纪澜提醒：“我指的是人。”
娄郁笑了笑：“就是你。”
纪澜“嗯”了声：“还有吗？”
娄郁道：“你想知道什么，随便问。”
纪澜静了静。
他其实有很多话想问他师父，比如年为何收他为徒，对他这人是怎么看的，有没有曾后悔收他，以及知道他留人间了是什么看法。
但“娄郁是他师父”的这前提里，这些问题都有答案。
他这趟进来就是为了观察娄郁，不想破坏现的气氛，便简单问了一：“我是不是你见过的最有天赋的人？”
娄郁笑了声：“瑞白，我虽然想说是你，但说句公道话，杨景善和温丰岚应该和你不上。”
这两人都是大宗门的亲传弟子，气十响亮，走到哪都万众瞩目。
这确实是事实，不否认，纪澜点了点头。
娄郁补充：“不过呢，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明的，他们两不如你。”
二人穿过丛林向中间的山飞，晨光顺着缝隙洒，娄郁眼底的笑似乎都和碎光容了一起，是纪澜从没想象过的能出现他师父脸上的画面。
他移了眼。
娄郁敏锐地捕捉到一丝抗拒，凑近一点：“年时你好像很担我因为太无欲无求，会为了大义被些正道哄填灵脉，我还以为你得知真生完气后会很高兴我是这『性』格，你是更喜欢我另一『性』格？”
“怎么会呢？”纪澜一副温良恭谦的好徒弟模样，“只要是我师父，什么样我都接受。”
娄郁不吃这一套，但也没有为了证明自己就换成另一『性』格，因为这才是他的本『性』。
他们未来的日子还很长，他不希望以前的影子来干扰他们，想让瑞白早点适应，便笑道：“为师真欣慰。”
纪澜想起了一点：“昆仑境里现是什么情况？你和魂有感应吗？”
娄郁道：“没有。切断前，我最后收到的消息就是你没跟着一起走，就直接封山了。”
他『摸』『摸』巴，“正道以为是他们促成的这事，没脸见我，应该不会厚颜无耻地撞封山印打扰我，何况也够呛能撞。运气好，这三千年都不会『露』馅。”
纪澜诚恳地赞道：“您还真是深谋远虑啊。”
娄郁笑道：“要不怎么能是你师父呢？”
纪澜脸上一点反感的情绪都没有，和气地跟着他边飞边聊，很快到了山脚。
这座山处秘境的中央位置，是通天的高度，二人基本没怎么商量，便将第二站定了这里。
娄郁先前用神识搜人的时候也扫过这座山，时着急救人，探查到没人便迅速略过了，不过短暂的接触足够他看清上面的细节和建筑。
“这里很能是缠宗，”他提醒道，“不知道是幻境复制了宗门，还是他们把宗门搬进了幻境，小点。”
纪澜应声，贴着地面向上飞。
数百米后，二人被半山腰的防护大阵拦住了路。
娄郁先前上面没扫到一活人，曾疑神疑鬼或许有什么东西能遮住神识的探究，搞不好有人落里面，刻看见这大阵才彻底放，暗道哪怕有倒霉蛋落到山上也会被甩别处，没人能进。
他查看一番，招手道：“过来帮忙。”
纪澜配合地上前，帮忙一起拆法阵。
他的法阵知识一少部是自学一少部是魔主，其余大部都来自他师父。他们两人曾一起研究过、也拆过无数的法阵，对彼的习惯都很熟悉。
像这种防护型的大阵，主阵和辅阵全都里面，换成以前根本就拆不。
想要进，要么老实地外面等着人家门，要么就靠强悍的实力硬撕一道口子。
而如今灵气复苏，它们刚始运转，因灵气浓度的关系，威力没有达到么大，这才有细小的漏洞能钻。
他正暗中观察娄郁的作，突然听见对方笑了一声。
“我倒是想起一件旧事，”娄郁道，“温丰岚和你说过吗？他被缠宗的大小姐绑过。”
纪澜挑眉：“是我想的样？”
娄郁笑着“嗯”了声。
纪澜沉默。
缠宗之所以会被归为魔宗，全依仗于他们没有限渣天渣地的缠诀。
修炼缠诀，每一次就能进阶一次。有些比较真情实感，还能一次『性』进阶好几层。而且新鲜感很重要，基本每修炼缠诀的人都会换一大把的情人。
但这也是有弊端的。
他们必须从的对象身上得到应才能进阶，若一直求而不得就会往掉境界，严重的会直接碎而死。
没人愿这么受制于人，所以他们想出了一缺德的办法，就是『药』来硬的，企图通过短暂的快乐而进阶，最好能觉得圆满了而换人。
缠诀对上温丰岚，是福报啊。
他好奇地问：“得手了吗？”
娄郁道：“没有。”
他说道，“我恰好路过，出手救了来。时我一剑撕了他们的大阵，若这里真是他们的旧址，或许还能找到之前的剑痕。”
纪澜不接这茬，问道：“温丰岚为什么能被绑？”
娄郁道：“是我还没收你之前的事了，他时才是筑基的修为，被人家长老抓住，扛上了宗门。”
纪澜想了一，发现对缠宗的大小姐全无印象，想来就是这一次温丰岚的身上倒了霉。毕竟像这种将来问一句就能知道的事，娄郁应该不会骗他。
但娄郁是从哪知道的呢？
纪澜里转着念头，和他边聊边拆法阵，对上他熟练的手法，眼皮微微一跳。
大范围的防护阵比较麻烦，他们用了一多小时才拆到主阵。
纪澜的话越来越少，近乎一半的注力都娄郁的身上。娄郁知道他观察自己，淡定地继续干活，任对方看。
他把主阵拆看了看这规模，抬头看向前方的正殿，确认了一件事。
幻境幻化的东西都是需要灵气的，即便是复制品，也不会复制得这么详细。
而特里面等比例地建一座实体的大殿既没必要还劳民伤财，所以这八成就是他们的旧址，难怪能吞进好几条街，应该是年塞宗派用的法阵也跟着启了。
若是旧址，里面就指不定有什么东西了。
他立刻掏出法器联系宣霆，说道：“通知，确认有旧址，这不是单纯的幻境，让人们都小点，顺便告诉镇中里的些人别到处『乱』跑。”
宣霆道：“你现山上？”
娄郁“嗯”了声，切断通话，把主阵破，带着瑞白往里走，到了正殿前。
二人一齐抬头，只见正殿上方的柱子上缠着两条傀儡蛇，刻察觉到入侵者，它们迅速松彼，一左一右地冲着他们来了。
娄郁朝瑞白扔了一法器护住他，迎上了两条蛇。
纪澜站旁边观战，发现他这次用的是九霜真人的剑法。
娄郁一般什么实用就用什么，但这次有观众，他便翻出了招牌剑招，免费来了一场人秀。
纪澜曾看过无数次自家师父练剑，对这太熟了。
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了一会儿，完全没有看出破绽，再次将整件事捋了一遍，包括今日的所见所闻。
等到全捋完，他忍不住折到了主阵边。
仔仔细细翻了半天，他最终里面一圈的位置上看见了一道剑痕——切口冷冽中带着一丝寒气，这么多年都没散干净，是他师父的飞霜剑。
他和他师父依为命了数十年，对彼的一切都太熟悉，何况他本就是绝顶聪明的人。
他以前没和娄郁这么长时间的处过，但就像娄郁能迅速认出他，只需要处一会儿，他也能快速确认对方的身份。
纪澜沉默地站起身，一向从容不迫的表情有点裂。
里只剩一天崩地裂、天塌地陷的念头：这不要脸的玩……真是他师父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