甄成军察觉到了，笑了起来，“你这孩子还算我摔了不成？”
说到这里，他挺起胸膛，身姿挺拔，步伐都迈大了一些，“我还没老呢。”
“爷爷怎么会老，还有个不省心的耗子，得操心呢。”
棠画这话让甄成军故作严厉的板着脸，“你说得对！”
但说完，眼底流露出温柔，慈祥的笑了笑，很快又收敛笑容，“是挺不省心的。”
两个人说话间，走到了屋顶，推开那道隔热茶色遮光门，一股异香扑鼻而来。棠画许久没有看见这么美的画面了。
久到她忘记了大自然可以神奇到什么地步。
入目是一条石头路，鹅卵石铺就出错综复杂的小路，周围是不同的植物。
特别迷你的灌木丛，颜色各异叫不出名字来的各种鲜花。
中间还有个小型的水池，旁边是一栋白色的小屋。
棠画看得目不暇接，左右来回巡视。
甄成军很关注她的表情，看她眼睛忙不过来，满意的笑了，“喜欢吗？”
“很喜欢！”
“是啊，素玲也喜欢。”
这语气像是说起了自己爱慕的人，棠画转头看甄成军。
他眼角带着水润，直视着那栋白色小屋，“她跟我说，以后我退休了，我们就住在花园里。
周围都是花儿啊，草儿啊。房子一定要是白色的，才能衬得花花草草特别好甄成军说到这里，有些哽咽，但倔强的撇过头，不想让身边的孩子，看见他的脆弱。
棠画紧了紧挽住他的手，让他感觉到她的存在，却没有打断。
“素玲说最好并排三栋小白屋，国民一栋，将来小皓长大有了媳妇儿，也有一栋。”
他说到这里，长长叹息一声，沉默了许久说，“可谁能想到呢。是我亲手送走了国民，谁能想到呢……”
林奇带着周楷文走到了地窖，手放在门把上，却没有开门。
面对着门，他垂眸看着门缝，轻声说：“我爷爷亲手枪毙了我的爸爸。”
周楷文想了很多，但是没想到这个。
他略有些惊讶，很快上前一步，将手摁在林奇的肩头捏了下，“如果你不想说”
“我憋很久了。憋很久了……”林奇转过身看着周楷文，缓缓取下眼镜，捏了捏鼻梁。
他眼眶泛着红，就这样看着周楷文，轻声说：“那时我还小，我不知道我爸爸犯了什么错，我只知道从此之后，我仿佛踏入了地狱。”
“那是小皓三岁，国民犯了很大的错，无法挽回的错误，是我亲手枪毙了他。”
棠画一惊，转头看着甄成军，“爷爷？”
“我害怕小皓步他后尘，害怕他也走上他爸爸的不归路。从此之后，我对他格外严格，严格的让他害怕了吧。”
“我爷爷对我特别严厉，因为爸爸的错误，让他觉得我也会是坏人，我将来只会成为坏人！”
林奇说到这里，音量大了很多，差点捏碎手里的眼镜。
周楷文伸手握住他的手腕，微微用力，让他失去了攥紧拳头的力气，才能弄伤手心。
林奇冷静下来，冷笑了一声，“我不知道爸爸到底做了什么。我知道是爷爷枪毙了爸爸之后，从没恨过爷爷，我只是想做我自己。
我知道自己懦弱，知道自己胆小，我知道我做不了爷爷要求做的一切。
可我无法反抗，我只能逃避。胆小、逃避也是坏种吗？”
“是我，是我要求太多。是我啊。”
甄成军看着那栋小白楼，“我不会教儿子，也不会带孙子。是我，都是我的错。”
“末世到来。”棠画声音很轻也很淡，“我选择抛弃我的爸爸和妹妹。”
甄成军似乎不敢相信棠画是这种人，转过头看着她，眼底没有诧异，只有疑惑。
“我妈妈为了生我，难产死了。我爸爸丟下我走了，去了大城市。把我留给了重男轻女的爷爷奶奶。
他们一直觉得我是个灾星，是个拖油瓶，是个累赘，是个该死的小东西。
我熬到二十岁那年，发财的爸爸把我接了回去，我们的父女情，紧紧只有两年。”
棠画说到这里，转过头看着甄成军，渐渐勾起唇角，带着一抹释然，“这两年我做了很多错事，等我醒悟的时候，末世到了。
两年的父女情也让我会害怕，害怕没办法照顾好亲人。”
甄成军微微凝眉，意识到这个孩子要说什么，唇嗫嚅着，却一句话没说出来。
“有时候，太在乎才是一种伤害。因为在乎不能表达，因为在乎不能相守，因为在乎必须放手。
爷爷，你很爱他，你太爱他了。”
甄成军的眼眶瞬间红了，怔怔看着眼前这个敏锐的女孩，不停摇头，却不是否认的姿态。
他完全没想到，这个只见了一面的孩子能看出他内心的爱和怕。
“在他心里，我是我爸爸的儿子，所以我只会成为坏人！”林奇歇斯底里的吼完一声，背靠着门缓缓蹲下，默默垂泪。
周楷文知道他想发泄很久了，也跟着蹲了下来，蹲在他的身边，“你爷爷只是太爱你。耗子。”
“他不爱我。他厌恶我。”林奇恨恨的回了一句。
周楷文笑着摇头，“如果真的厌恶你，不会这样对你。如果真的厌恶你，会像我爸妈那样，恨不得卖了我，拿我换钱。”
林奇听到这话，顿了下，扭头看他，眼泪里满是疑惑。
“我和暴雨认识的那天，是在一个会所包间，她是顾客，而我是执事。
像你这种家庭，你应该不知道什么叫执事。
就是陪人喝酒聊天，还可以做更多事的男人。”
周楷文扭头看着林奇，脸上挂着无奈又讥讽的笑容，“为了替我爸妈还债，我只能卖了我自己。”
“追月？”林奇一直以为周楷文的家世跟棠画一样好，所以看着有气质还有气势，却没想到是这样。
“真正的爱，有时候会让人无法做出正确的决定，因为太在乎，太爱了，反而是一种束缚。”周楷文说到这里，突然顿住。
所以他选择放手，是因为太爱了吗？！
棠画看得出来甄成军是个倔强的老头。
他心里有爱，爱到极致，却害怕自己的爱毁了唯一的孙子。
所以他用了很极端的方法来表现，例如超乎寻常的严格。
一个失去父亲的小孩，哪里能懂的，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爱，所以适得其反。周楷文劝林奇，把自己给劝醒悟了，一下陷入两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