云清婳像是被抽干了全身的力气，瘫坐在地上重重喘起了粗气。
萧景辰抱稳了云阙，见他终于有力气哭出来，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。
“云阙，好孩子，没事了，已经没事了……还有哪儿不舒服？告诉爹爹。”他悉心哄着，大手不断顺着他的后背。
云阙少年老成，小小年纪就见多了世面，鲜少有这等放声大哭、可怜巴巴的时候。
人疾痛之中未尝不呼父母，萧景辰抱着他，倏忽之间领悟了父子沉甸甸的分量。
云清婳方才一套急救措施行云流水，初听闻云阙发病时虽有担忧，却并无多少惊愕，显然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情了。
云阙身上有什么他不知道的恶疾？萧景辰心里浮现出猜想，再抬头时，伸手一把将云清婳揽入了怀中。
云清婳满头冷汗，被猝不及防一揽，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。
“七爷，”她的汗珠在他华服之上留下一道暗影：“你做什么？”
萧景辰一言不发，只死死把她按在了怀里。
萧景辰亲手将云阙抱进了自己在皇宫的寝宫，云清婳随同一并照顾。
云清婳给云阙喂了参汤，哄他睡下，出门时，萧景辰已在外面等候许久。
“樊清音那边，我已经问过了。她们对云阙发病的事一概不知，应该也没有什么刻意陷害的机会。不过保险起见，我还没放走她们，你要不要亲自去问问？”萧景辰道。
“不用了，先放他们走吧。毕竟是异国公主，扣留太久不是什么好事。”
云清婳揉了揉眉心，云阙的病早非一日之积，今日突然发作，大概也是因为情绪变动太大、有所刺激。
而且，她也相信萧景辰的调查能力。
天近傍晚，云清婳叹了口气，有些别扭道：“今天，有劳你了。”
萧景辰勉强一笑，话中有些苦涩：“我是孩子的父亲。”
云清婳不知该怎样接话了。
她通晓医术，博古知今，自认为见惯了大风大浪，不会再为等闲琐事挂心，没想到今天一个小小的男女情爱之问，就让她在阴沟里翻船了。
云清婳啊云清婳，你还能不能有点出息！
她在心底痛骂着自己，面上却还是强装镇定。
亲娘啊，这四下里怎么一个外人都没有，偌大的皇宫，平常不都是人头攒动处处是眼睛的吗？
云清婳绞尽脑汁想着如何打破这尴尬的局面，萧景辰先开了口：“云阙的病，你是不是有什
么瞒着我？”
“嗯？”云清婳侧过头：“殿下何出此言？”
“心口绞痛，状况严重。且看你的反应，应该不是第一次发作。”萧景辰语调平稳得让人心慌：“你之前说过，自己也有天生心疾，需要至亲之人自愿献出的心头血为药引才可医治。”
云清婳一惊：这是她当初为敷衍萧景辰随口胡说的托词，没想到萧景辰竟记到今日？
没等她回答，萧景辰已经给出了自己的猜测：“既然是天生心疾，那云阙患上同样的病症，也不是没有可能——我说的对吗？”
云清婳这么久的心事被萧景辰轻易猜透了，她只得沉默。
可有时候，沉默也是一种答案。
“至亲之人的心头血，除了你，就是我了。”萧景辰长出一口气。
“你……你在想什么？”云清婳摸不准他的心思。
“我在想，真好，他的亲生父亲是我。”
萧景辰笑了笑，侧过头终于看向了她的脸：“之前在苏州、在其余各地，你苦心孤诣搜寻七彩莲、鲛珠等物，也是为了治疗心疾吧。现在搜集得怎么样了？”
“已经集全了。”云清婳低声道。
“很好，辛苦你了。”萧景辰抬手似乎想摸摸
她的头发，却终于在她肩膀之上停了下来。
“那你就准备准备吧，心头血，我随时可以取——放心，是自愿的，绝对有效。你和云阙在宫中暂住也好，去回春堂也好、或者想在城中另找个宅子也好，准备好了就派人叫我。”
“七爷……愿意为云阙取心头血？”云清婳脑子都僵住了。
她筹谋这么久，前后预演的方案足有百十种，可也从没有想到，萧景辰会主动献出心头血。
她以为他会愤怒：她们母子从一开始就是有目的地接近他，所有的亲近示好都是别有用心的试探。
她以为他会趁机提出要求：比如二人成婚，比如让她全力协助他上位。
她以为……
“我是他父亲，这本就是我该做的。”萧景辰接得无比自然。
“你不恨我吗？”云清婳声音中难得带上了颤抖。
萧景辰顿了顿，移开了目光，投向昏暗的天际。
云清婳看着他被落日余晖镀上一层柔和金色的侧脸，等着他的回答。
“人和人的目的、立场，不可能是完全相同的。”他声音淡淡的，“我理解你，换做是我，也会这样做的。”
“你好好照顾他吧。厨房已经备好了吃食，别忘
了吃饭。”萧景辰走出两步，又想起了什么似的，回头道：“你也需要于向荣的心头血是吧？经过今日宫宴，于家大致会衰败下去了。我会从中动点手段，于向荣要是还有不甘之心，应该会同意拿心头血来换前程。”
云清婳喉咙中像塞上了一团棉花，酸酸涨涨的。
“治好了病……你们就回药王谷吧。”萧景辰站定身子，似乎终于无话可说，叹了口气，踏着落叶离开了。
云清婳看他渐行渐远，半边身子都已经跨出了殿门，忽而向前一步，喊住了他：“萧景辰！”
他乍然停住，侧了半边身看向她。
“我们成亲吧。”
她的声音越过长廊、越过殿门，准确无误地到了萧景辰的耳中。
他却没有半点反应。
殿门之外，曹胜远远瞧着自家主子出来，立刻加快了脚程，朗声道：“主子，陛下有请！”
萧景辰背对着余晖，表情湮灭在阴影中，瞧不真切。
“主子？您怎么了？”曹胜疑惑地凑上来，顺着萧景辰的视线看到了云清婳。
“我说，”云清婳加重了语调，又喊了一遍：“我们成亲吧！你同不同意！陛下还在殿中尚未休息，此刻请旨，也还来得及。”